暗夜,无星。
唐游负手立于山顶,晚风穿过他的袍袖,顺着手中展开的折扇在空中拂出一道看不见的流线。他身后林间影影绰绰似有人影晃动,夜色深重,瞧不真切。
从这里俯瞰东平郡王府,重楼复阁间灯火浮动,显是戒备森严。
“如何?”
后方传来的问询打破了唐游的沉思,他转身望去,从林间隐蔽处现出几个人来。出声的那个走在当先,双手拢在一副拳套之内,腰间别一酒壶,行走之间颇为豪放,正是丐帮弟子严宽。
唐游合起扇子,拱手道:“你们来了。”
不等他多说,严宽先出声道:“这些虚礼就不要讲究了,还是先把郡王府中的情况与我们说一说罢。”
唐游闻言向严宽身后几人看去,方要行礼又因对方的话顿住,干脆顺着意思不再多礼,只点头道:“严师兄说的是,正事要紧。还请诸位师兄师姐随我来。”说话间将众人引至崖边,指着不远处的郡王府,将府内情况一一道来。
“……所以,我们兵分两路,一明攻,一暗探。韩师姐、严师兄、白师弟、还有吴师妹,你们与我一道助离盟主从正门攻入……”见几人点头应下,唐游转向另外两人道:“离师姐,秦师兄,五仙教擅隐匿,太白剑法唯快,因此这暗中的一路便要托付给二位了。但是谨记,找到赵允弼确切位置后切不可冒进,送出信号后我等便会去与你们会合。”
离洛手中的短刃打了个漂亮的旋儿回到腰后,她懒懒抬眼望着身旁的人道:“我没问题,旁的我不敢夸口,这隐匿的本事倒还拿得出手。你只交代好这个冰疙瘩,莫坏了我的事就好。”
被离洛的目光定定看着,她口中的冰疙瘩表情也没有分毫松动,只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朝众人抱拳道:“晗昱定不负所托!”
众人一番商议,片刻后准备妥当。临别出发,唐游环视一圈道:“多谢各位鼎力襄助,事成之后,万里杀……”
话未尽便被一旁执拂尘的小道士笑眯眯打断:“唐师兄不必如此,此行虽说是万里杀离盟主牵头,但我八荒弟子齐聚于此,不过是顺应天下大势。”
小道士侧后执枪背弓的女子也出言道:“白师弟所言甚是!青龙会倒行逆施,竟与朝廷郡王勾结意图谋反,此事我八荒弟子俱有匡扶之责!”
“师傅曾说:‘药石可医人身,却难医人心。’今日便以我辈手中之剑,去治那人心的无尽贪欲!”一直跟在众人后头的粉衣小姑娘也肃了神情,语音软糯却字字铿锵。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被安抚下来,深吸口气,唐游再次抱拳一礼道:“此去不成功便成仁,诸位保重!”
七道人影短暂聚首又快速分离,揭开这个沸腾之夜的序幕。
随着天波府杨尚砚的一声令下,天波府的先锋军已和东平郡王府的侍卫撞上。紧随其后的五人在互相示意下一鼓作气冲上了第一台阶。
白逸禹足下一蹬,人还在空中背后双剑已然出鞘,落地时一招离渊困住了一阶上大半兵力,吴言诗一套伞舞旋加香意痕和天香意决的连招紧随其后。
严宽见状朝唐游和韩晴喝道:“走!”闻言韩晴抬臂挽弓射向第二台阶上严阵以待的王府精锐,众人一个错眼的功夫她已如那支离弦的箭一般移了过去,迎面就是一记疾风枪,神威悍不畏死的劲头体现的淋漓尽致。
眼看韩晴几乎整个人都陷到了敌军中,唐游连忙操纵着傀儡使出自替身也上了第二台阶,爆天星,千机扫,一把折扇在敌军中来去自如,平日里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此时也显露出了骁勇的一面。
趁四人牵制住一二台阶上的兵力,严宽一个追风踢跃上最后一级台阶,百裂脚,怒扫乾坤,他身周一片霎时便被清理出来。
五人配合默契,进退有度,即使青龙会小头目带领的精锐小队出动也并非对手,不一会便带领天波府精锐立于郡王府城门之下。
眼看着来自青龙会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破,城门上的赵宗保顿时慌了神:“不,不好啦!已经攻到城门下了!”一直在他身旁抱剑冷眼观战的剑锋对他颇为不屑:“慌什么!一群乌合之众你也大呼小叫!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五人抬眸锁定从城门一跃而下的剑锋,在他还未立稳之际便冲了上去!一场恶战正式开始!
而另一头,离洛和秦晗昱的潜入行动显然十分顺利。郡王府的士兵对隐了身形的离洛毫无所觉,偶有不慎也被离洛手中双刺所终结。
秦晗昱跃上房顶,从揭开的瓦片往里看。他足音轻巧,太白轻功腾挪间行动十分迅速,配合着离洛的鬼魅身法,两人不一会就已深入郡王府了。
隐约听到城门口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行动间更为小心,动作上也更快了两分。
随着离玉堂将赵宗保刺死,宣告着东平郡王府的城门被攻破,八荒弟子一马当先,冲进城内,连破前中后三军!但此时,他们却顿下了脚步,第一次有了犹疑。
立在他们面前的是王府第一猛将赵宗景。耳边还回荡着他那句“当下昏君无道,竟在澶渊结下辱国之盟!”声如洪钟,落在耳边更是振聋发聩。
吴言诗咬着唇,下意识的拉住了前面韩晴的衣袖。韩晴蹙着眉,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最终安慰似得拍拍吴言诗的手道:“无论如何,现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唐游道:“不错!莫忘了我们如今会站在这,是代表八荒与王府背后的青龙会抗衡的!”
严宽狠灌了一口酒,一招龙吟三破便朝着赵宗景而去。白逸禹双剑出鞘,道生一剑身随剑走,一句“时也命也”的叹息还在耳边,他已配合着严宽与赵宗景战在了一处。
眼看着韩晴和唐游也加入进去,吴言诗素手轻扬,夜幕下身周腾起了点点荧光,她不再多想,全神贯注的投入战斗中。
今晚入城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离洛和秦晗昱终于遇到了波折——他们探遍了王府泰半隐秘之所,却根本连赵允弼的影子都没见着!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惊见一束信号烟花从两拨人马交战的方向冲天而起。二人惊疑不定,急忙冲那个位置赶去。
这边吴言诗收了传讯焰火,反手将背上的琴置于身前弹奏起了破阵子。唐游也横笛唇边,和着琴音吹奏一曲水云游。
不怪乎几人要如此严阵以待,任谁也未曾料到赵允弼会在赵宗景倒下后直接现身,且只有三名副将跟他一起出现。若非有诈,便是他笃定有能反败为胜的后招!
关键时刻,离洛和秦晗昱的归来显然为场上诸人添了几分信心。八荒弟子齐聚,双方隔着校场对峙,情势一触即发。
最先动的是韩晴,她枪尖一指,挑中了三位副将中的大副将。待得韩晴一枪将其毙命,众人却并未松一口气,盖因为在其余两位副将的动作下,那大副将竟然“死而复生”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然而正是这一番变故,说明了赵允弼与青龙会勾结的事实——想这般诡邪之事,定是从青龙秘典中得来!
若只如此还罢,郡王府的枪阵着实了得,先前对阵赵宗景时已让众人吃了些苦头,如今这三个副将比之前头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几个副将分开来都显得弱气,合在一起却厉害非常。八荒众人几经波折,终决定大胆一试——将三个副将分别引开,再将他们于同一时间斩杀,或可解眼前之局!
于是由吴言诗游走支应,其余六人两两成组分别对付三人。几番殊死较量,在身体和心理的控制上都已快达到众人极限,最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终将赵允弼斩于剑下!
终于拿下郡王府,未曾融入兵将们的欢呼中,几个八荒弟子此时已然精疲力尽,靠在一起稍事休整。回想赵允弼先前那句“乱世将起,枭雄当立”,众人都似有所悟。
乱世将起,群雄割据之态或许距离这个看似平静的江湖已然不远。面对风云变幻,人心,最是难测。
——“或许有一日我终将忘记离开巴蜀时奶奶的叮嘱,惟愿如身边傀儡一般,初心不变。”
“愿有一日我再次从真武殿上透过云层向下望到的,是一个真正平静的江湖……”
“既已入江湖,手中有酒,何惧?”
“若当真乱世起,唯有‘药石医人身,挥剑疗人心’罢了!”
“沙场也好,江湖也罢,愿倾我一生之力,守得一方安宁!”
“罢,中原若真有祸事,我五仙又如何能偏安一隅?”
“凭他如何,我只一剑破之!”
天际大亮,此役结束,而八荒弟子的江湖之路,才不过堪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