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走了。”

她在逗唐三的手一僵，被面前的熊猫趁隙抢走了手里的竹叶：“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斜倚翠竹的人双手环抱在胸前，抬头看着如洗的碧空：“不知道，也许，不回来了吧……”

她“哦”了一声，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那样也好，你武功那么出色，去到哪里，都会大有作为……”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细若蚊鸣。

他笑了笑，把她拽起来，揽入怀里：“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那就不要走了啊，她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唐门弟子比试大会就要到了，我相信我的小丫头一定会很厉害。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们会在江湖里遇见。”他看着她的眉眼，“到时候，我的小丫头会长高吗?”

她心里想，我还能遇见你吗?想着想着，红了眼眶。他看在眼里，吻在了她的眉心。

他就那么走了，下了巴蜀，入了江湖，从此烟波浩渺，再无故人。

一年以后，她也下了山，杭州秀丽，秦川清浩，开封繁华，江南温婉。她走过很多地方，追随着他的足迹，寻觅着他的消息。奔波，漂泊。似乎心中有牵挂，多远都不算远。

徐海的风沙带着特有的萧索，她喝干皮袋里最后一口水，手搭凉棚看去，前方蒸腾在热气中影影绰绰的，应当便是平阳驿站了。

“劳烦，给它喂点上好的马草。”她把缰绳递给马夫，抚了抚马儿的鬃毛，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的心跳，就那么漏了一拍。

“看上去……好像很眼熟的样子。”

她豁然转身，看到他环臂而立，眉宇间皆是笑意。她欢快地跑过去想要去拥抱他，却在距离他三尺处生生稳住了步子：“师姐?”

师姐拿着一个刚灌好的水袋，递给了他，然后笑意晏晏过来拥抱：“我给你的消息才发出去不过半月，你找来的真是快呢。”

她脸一红，听师姐又说：“小师妹这一路真是吃了不少苦吧，某人还不快带她去歇歇?”

她就这么被他带着去休息，听他说很多很多经历过的事。一切都很幸福，一切都很温暖。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去休息吧。”他拍了拍她的头，和以前一样温柔，“小丫头，长高了。”

关上门，她扑到被子上，哭了。

这是高兴的泪水。她想。

他带她认识新的朋友，都是些很好很好的人。

她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想着，真好，以后，我就要和他们在一起了。

关二哥爱吃酱猪蹄，下次去集市可以多帮他带一些;

小刘弟弟的外衫划破了，晚上帮他补一补吧。

她心里一样一样地记着朋友的喜好，一点一点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她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才慢慢发现了周遭的不对劲。

他对她依然温柔，师姐也对她依旧疼爱，但是她不瞎，她看得出有的人对她目露同情，有的人对她欲言又止，她也看得出他和师姐之间的互动那样自然，自然得好像……好像……当初的他和自己……

她来到水井边，洗了把脸，用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告诉自己清醒些。

那些一定都是假的，一定都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你们这样对她，心里真的过意得去吗?”

“你小一点声，是打算让所有人都听见吗!”

她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悄悄走到了墙角。

“你扪心自问，这样可是对得起小唐?小唐是个好姑娘，你坦率点把话说明，也好过这样拖着。”

“关二哥，我们也不忍心伤害小唐，可是事情已经如此。小唐是我师妹，我舍不得让她难过。爱而不可得已经够痛苦了，我们怎么能伤害她第二次?”

“像这样瞒着她，然后和所有人说小唐好可怜，喜欢师兄但师兄不喜欢自己，师兄和师姐心地善良劝说所有人不告诉她真相，这就是你们对她的好?”

“不管怎样，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关二哥气结，转身要走，却又愣住。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姑娘，俏脸煞白，殊无血色，然后转身跑开，再也没有回来过。

时间倏忽而逝，江湖风雨，吹过一年又一年。

她坐在小酒馆靠窗的位置，对着街上发着呆。冷不防一个人影坐到她的对面，笑意平和：“多年不见，可好?”

她眨了眨眼，确认没有眼花，捂了捂胸口，也没有疼得那么撕心裂肺了。垂了眸，她点点头：“还好啊。”

他们照常叙着旧，平淡又和气，好像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酒酣了，人散了。他牵着马，和她告别，拍了拍她的头：“小丫头，长高了。”

往事汹涌而来霎时灭顶，她突然捂住脸，终于哭了起来。

为什么能这样呢?明明伤了我那么深，却偏偏能自如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明明曾经对我那么好，可是转眼间，就能把温柔给了别人，然后把刀尖刺向了我。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只是……不再被你喜欢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