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纳吉奥看了眼怀表,他为了这次即将开始的展销会已经准备了太久了,等到再过三个小时,这外面的刚刚修建过的草地上就会站满,牛头人、兽人、精灵、亡灵——被遗忘者,被遗忘者。他赶紧纠正自己,如果一会儿在前面哪怕是说错了一个称谓、一个名字,那一切就全完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机会,抓住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会让他翻身,但生意场上的未知数总会让人措手不及,而他整个公司的财政状况现在可不允许他犯错。他在今天要展示的这些战争机器上投了最大的赌注,如果没有几个大订单……
而另一个机会,是那个昨天前来找他的投资人,一个远比他成功的多的地精,手握重金。这是那个组织计划中的一环,那可真是群光看一眼都不寒而栗、名字都不敢提起的混蛋们!不过他想要成为“他们”,他由衷这样想。
他回头看向墙角的整衣镜,拽了拽衣角,他现在穿的不是正装而是一套颜色亮眼的演出服,奇怪的是,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像一个套上了紫布罩子的绿色大号夜壶,但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再次光彩照人。
“滚!”
“好!”
他大笑起来。
“老乔,去告诉他们,让他们都可以进来了,我有些话要跟你们讲一讲。”
“好嘞!老乔这就去!”
这是他的士兵们,这是他正冉冉升起的商业帝国,这是一切一切的开始。而这一切都取决于他。
是的,是的。我就是我。
我是——伊戈纳吉奥。
盅鸦
欧库妮·盅鸦骑在骷髅战马上,安静地如一具死尸。
一行数人,齐齐整整的战马,齐齐整整的盔铠,还有他们令人窒息的沉默。
压抑、困顿、阴冷——好像鲜花之于少女,好像宝剑之于骑士——而这些则属于她和她的袍泽们。
她能听得见自己和他们的呼吸声,吸气的时候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丝丝”声,呼气的时候则变为另一种“呵”声,即将迎接死亡的肺痨佬那种气若游丝,和他们真是不相上下了。
所以,真的处于某种情况之中,才可以感同身受。真的得到了重生的力量,才可以分辨是恩赐,还是诅咒。
她能感觉到身边被遗忘者们焦躁的情绪,不需要言语或者神情,而是一种高于生者的精神连接,这让她同时明白这种焦躁情绪的根源所在。
晴朗的天空,落日余晖,带着泥土和露水味儿的草,人群的味道。
这些都是属于生者的景象和气味,这些都是他们也曾享受过的。
但现在,除了焦虑,不会再泛起一丁点情感的涟漪。连那些令人欣喜的鲜艳颜色在她和他们的眼中也只不过是灰暗和空洞。
盅鸦和她身边的这些被遗忘者全部隶属于风行者权杖议会这个秘密组织,他们今天得到的任务,是以某军队代表团的身份参加这场地精战争机器展销会,期间秘密逮捕以商人身份参与展销会、伺机盗取战争机器机密信息的部落叛徒。
她的马儿动了动脑袋又伸了伸蹄子,如果不是那些外露的骨骼和筋肉,这动作本应堪称可爱的。
忽然她被兜帽半掩的视线中,惊起一抹颜色。
一只蝴蝶。
她忽然关心起这个小东西,她原惊讶于自己会再次将视线凝聚于另一个世界的生灵,但破茧重生和蜕变的寓意让她感觉到了什么。
“你们居然在这儿?”
说话声音沉闷厚重,而且声音从高出而来。
是一个女性牛头人。
她和被遗忘者们依然一动不动,她的视线还看着那个小东西,这会儿那只天蓝色缀着黑色斑点的小东西正要落在她马蹄前头的花朵上。
它冒冒失失地从花瓣向花蕊处爬,翅膀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蝴蝶被一只牛蹄子惊得飞走了,对刚刚的宁神花再无留恋。
“我在跟你说话呢。被遗忘者。”
触电一般,她和他们在情感连接上跳动着同一条神经一样,他们同时扬起了头,用泛着光的眼窝盯向牛头人。
“有什么事。”他们队伍的领袖发话了。那个黑暗游侠。
“你们让孩子们感到不安了,你们一会儿还打算参加宴会是吗?”女牛头人问。
没人回应。黑暗游侠也是。
“还是说你们一会儿就走了?”女牛头人又问。
他们重新低下头,没人回应。
一个男性牛头人过来拽了拽女牛头人,他们用自己的族语争论了一会儿,然后一起走了。
“盅鸦。你刚才产生的情绪,让我感觉到不快。”黑暗游侠说,她的语调趾高气昂,毫无温度。
“我的情绪毫无意义。”盅鸦说。
“情绪影响你的判断,我们要专注于判断。”黑暗游侠说。
“一如既往,玫菲尔。”
一道情绪连接上的闪电迅速划过,那是来自黑暗游侠玫菲尔·咒弓的,盅鸦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尤其在这种被生者环伺的境地。
“你不要过火。”黑暗游侠说着,催马向前。原本排在他们前面的巨魔代表团已经离开了候场区,那些稍一靠近他们就嘶吼着威胁的迅猛龙也终于离开这儿了。
没有其他被遗忘者敢与黑暗游侠并肩,但盅鸦却也一催马站到了她的旁边。
“我有些好奇。”盅鸦说。
“好奇是多余的。”黑暗游侠说。
“如果我们的密探身份被发现,生者们会如何反应。”
“我们的使命远高于这里的一切。”
“跟你说话让我觉得像在爬山。”盅鸦说
“你爬山吗?”黑暗游侠问。
“我不爬山。我的膝关节缺少些软骨。”
“那为何说爬山?”
“因为如果让我从爬山和坠入虚空里选一个,我会让他帮我拉开虚空的门,爬山简直是最苦痛的折磨。”盅鸦说。
“我第一次听到。”
“但如果有人让我从爬山和和你说话里选一个,我会立即去拿登山镐。”盅鸦说。
“我很高兴。”黑暗游侠说,她开始微笑。
“为什么高兴?”盅鸦问。
“我们难得在某件事上达成这样的共识。”
“既然我们彼此怨恨,为什么却还在共事?”
“是啊……”
黑暗游侠转过头不再看向前方,盅鸦也不再看向前方,她们今天第一次这样对视。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命运不再只是听从命令呢?”黑暗游侠问。
“如果有一天……我想我会赶紧杀掉你。”盅鸦说。
“我想我可能会先折磨你,让你求饶什么的。你知道我喜欢那些东西。”
“你一直都爱好广泛。”
“我前几天听到一句话,出自另一名黑暗游侠之口。”玫菲尔说。
“我听过吗?”盅鸦问。
“我不知道。‘永生从未让我们学会原谅彼此,却让我们学会了如何憎恨万物。’你觉得这句话怎么样?”玫菲尔问。
“她是个诗人?啊……对了,每一位精灵生前都是诗人。”盅鸦说。
“嗯……”玫菲尔沉吟着。
“我只知道,当我不会再口渴时,我便不会再觉得泉水甘甜;当我不会再饥饿时,我便不会因闻到美食而生津;当我不会再渴望情感时,除了憎恨和厌恶,我便找不到更为持久的、支撑着我不会发疯的东西。”盅鸦说。
“所以仇恨是你的精神血棘?”黑暗游侠问。
“那让我觉得我和天灾有区别。”盅鸦说。
“如今我们不用再担心天灾了,我们被赋予了对另一群敌人的仇恨。因为他们将我们逐出家园——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黑暗游侠问。
“听起来不错。”
“你对幽暗城有过家的感觉吗?”黑暗游侠问。
“你对被遗忘者有过家人的感觉吗?”盅鸦问。
她们相视无言。
这时另一个被遗忘者也催马上来了。
“葛兰?”黑暗游侠问。
“黑暗游侠女士,盅鸦夫人,到了我们作为代表上场的时间了。”那名被遗忘者说完就退了回去。
现场地精们架起来的高音喇叭正叫到“夜幕先锋军”的名号。虽然那并不是他们的真实身份。
“夜幕先锋军要出去迎接生者们的唾弃了,打起精神来吧。”黑暗游侠说。
“而风行者权杖议会要扮演的则是老鼠捉蟑螂。”盅鸦说。
“为了女妖之王,把那些渗透进来的蟑螂捉出来。如果……如果你在平民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我将很荣幸亲自处决你。”黑暗游侠说。
“也祝你早日暴露。女士。”盅鸦说。
她们相视一笑,黑暗游侠一马当先,被遗忘者们整理队列紧随其后。
骷髅战马踏在草地上,生者们的人群向两旁分开,骑手们沉默不语,除了那个聒噪的喇叭,肃穆如一场葬礼。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亦没有认同与夸赞。
他们是被遗忘者,自重生之日起,便只能被遗忘。
这是他们的命运。
拉兹德斯
“拉兹?”
女地精嘉丽叫住了他,拉兹德斯赶紧转回头,把手里荧光棒放在一边。
他刚刚跟着其他地精跳完了开场舞,虽然他中间有一段抢了拍子,但好在他只是个角落里的小角色,所以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啊,我亲爱的拉兹,你没忘了一会儿自己要负责干什么吧?”女地精嘉丽说。
“我没忘,嘉丽。我没忘。”拉兹说。
“一会儿伊戈纳吉奥老板上台介绍那些机器的时候,你要——”嘉丽提醒他。
“我会拉亮聚光灯,只要老板一打响指就拉。”拉兹说。
“一共拉——”嘉丽说。
“五次,五次。”拉兹说。
“展示结束之后,你得——”
“我会去晚宴区给来宾们表演魔术和小戏法。我都记得呢,嘉丽,我都记得。”拉兹说。
拉兹经常是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环,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
这个世界上的大事太多了,哪怕只是公司里,那些大事也从来轮不到他去参与,而他也以自己的安分守己为荣,因为他知道成为英雄和引发灾难这两件事之间,就像仅仅隔着一张纸一样。
小人物就该做好小人物的事。拉兹知道,拉兹明白。
他换下了演出服——那件衣服有些大,好像谁把他的尺寸弄错了——然后在二楼的控制室看着下面的舞台和观众。
看看那些观众……有牛头人、有兽人、有巨魔、有被遗忘者,还有精灵——啊,那些精灵可真美丽,他们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事物的集合一样。拉兹小的时候还幻想过如果自己是精灵那会是什么样子?他老爹给了他一巴掌,让他从此知道做人要本分的道理。
再瞧瞧那些身披铠甲的兽人,老乔跟他说过,兽人基本上都是臭脾气的恶棍,这肯定是没错的,一看那些凶恶的獠牙他就清楚了。
他还打算继续对观众们品头论足一番,忽然听到台上的老板对观众们说:
“各位观众,话不多说!赶紧,这是我们的第一台产品——开上来!”
那是一个信号,只要一听到这句话,就会有地精把那台“切割机”开到舞台前,好的,他已经开上去了,然后只需要等到老板的——就是现在!
拉兹拉下聚光灯的刀闸开关,光柱准确无误。
他又出色的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
“您好,请问您要瞧一瞧最棒的地精魔术吗?”拉兹问。
现在晚宴已经开始了,人们都聚集在泳池、沙滩椅和遮阳伞的四周,三三两两,每个小圈子都在谈论着自己关心的事情。
“不了伙计,我只想喝点东西,你最好去找别人烦。”那个被他打断了思绪的地精客商回头说。
拉兹想起来嘉丽经常跟他说的,去跟那些不太好对付的家伙套一套近乎,他们也许就没那么讨厌了。
“您的口音听起来像是从热砂港来的,先生。”拉兹鼓起勇气说。
“什么?!谁跟你说的?”那个地精再次回过头来说。
“您现在要看魔术吗?”拉兹问。
那个地精一翻白眼,然后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使劲塞在了拉兹没拿帽子的那只手里。
“行了,行了,现在滚一边去,别在继续烦可怜的拉克森了!”
那个叫拉克森的地精匆匆忙忙走了。
拉兹搓了搓那几个铜板,把它们装进了口袋。
他一边在宴会上来回走,一边寻找着可能对他的魔术感兴趣的观众,当然还要警惕任何踩踏事件的发生,毕竟他的一个堂哥的墓志铭就写着:永远不要站在一个牛头人的背后,永远。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他发现他能听懂宴会上所有人的谈话,可能是因为在这种多种族多民族的场合,用本族语言交谈会让人产生怀疑和不安的原因,所以他很欣喜的发现他居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兴趣,去窥探那些大人物们在忙些什么。
他刚开始被那个穿着华丽熊猫人女士吸引了注意力,但当他靠近了之后才发现原来那只是一个摆小摊的摊主,那可不是他想接触的大人物。
接着他注意到了那几个黑石兽人,他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焦点了,因为这些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兽人总是和部落的其他种族刻意保持一定距离。
他们一行有三个,厚重的黑色板甲和他们深灰色的皮肤几乎融为一体,这些兽人是真正的武装到了牙齿。
于是拉兹凑了上去。
“……混账东西!”一个黑石兽人说,看起来像是他们的领头。
拉兹起初以为对方在骂自己,但很快他发现他们甚至都没有发现他。
“他们不应该那么做。”另一个黑石兽人说。
“如果这些绿皮小混蛋想要剽窃伟大的黑石兽人设计的铠甲,他们就不应该让他们其中一个穿着它大摇大摆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领头的说。
他后面还说了一句什么,那应该是他们的本族语特有的词,而且应该不是什么礼貌的问候。
“您好,请问您要瞧一瞧——”
“我不喜欢在这儿待着了。”一个黑石兽人说,他们依然没有理会拉兹。
“不行,保持纪律,我们现在有命令要服从。”领头的说。
“一个牛头人指挥官的命令?”刚才那个黑石兽人说。
“你给我老实点儿。现在不是说这些东西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布洛克斯之斧的普通士兵。这儿也已经不是‘钢铁部落’了,混账东西!”
接着那三个黑石兽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拉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紧接着他们甚至还挥起了拳头互相猛击。
拉兹原以为这可能要演变为更为激烈的战斗刚要逃跑,却发现那三个兽人忽然互相大笑起来,然后勾肩搭背,向一桌准备好的烤肉走了过去。
“您好,请问您要瞧一瞧最棒的地精魔术吗?”
当拉兹说完之后,那几个高大、强壮、身后背着巨型图腾的身影像几座移动的山一样,垂下头来。
“怎么了布恩?”一个厚重洪亮的声音问。
那声音从拉兹头顶上传下来,带着轰隆隆的回响。
“这里,有一个地精,默兰多。”叫布恩的牛头人回答。
“嗯……我看看。”被称为默兰多的牛头人说。
紧接着,一座“小山”沉了下来,原本被他们完全遮挡住的夕阳光线也终于露出来了那么一点。
拉兹终于能看清楚这些牛头人的脸了,即使他丝毫区分不出他们除了颜色上还有什么别的差异。
“你叫什么名字,小地精。”牛头人默兰多问。缓慢而洪亮。
“拉兹德斯,先生……”拉兹有点想逃走,但是他又没办法就这么调头就跑。
“嗯……黄金火药氏族的拉兹德斯,我是鲜血图腾氏族的默兰多。”牛头人说。
“您好,您好!默兰多先生!您……您想看魔术吗……?”拉兹问。
“不,我来此地,并不是为了获取魔法。”牛头人说。
拉兹想纠正他对“魔术”和“魔法”的认知错误,但他没能张开嘴。
“虽然,我很想说,我很荣幸认识你,但现在,我们要马上去见,你们黄金火药氏族的酋长。”牛头人说。
“您是说——我们的老板伊戈纳吉奥先生?”拉兹问。
“是的,”他略思索之后,点点头,“你们太小了,我难以区分,带我们过去吧。”
于是拉兹用眼睛快速扫描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老板的身影。
老板这时正和他的贴身保镖地精罗克站在一起,身边还有其他几个黄金火药公司的员工。
当拉兹带着那些牛头人们凑上去的时候,老板刚刚给他的保镖罗克吩咐了什么事情,看得出来老板心情不是很好。
“罗克!”拉兹喊着罗克,罗克看到了他,但是伸手示意他要先把手头的事儿解决一下。
“……维克斯、萨德拉,你们赶紧把老乔和小锤都叫过来!赶快!”
罗克一说完,那两个地精就飞快地奔跑出去,中间还不忘和拉兹做了个鬼脸儿。
“出什么事儿了罗克?”拉兹问。
“探子!间谍!臭虫!”罗克跳着脚喊道。
“什么跟什么啊?”
“刚才库卡隆什那些当兵的,派人过来说他们已经锁定了几个妄想在现场搞破坏的家伙,让我们配合抓捕,却不愿意现在就告诉我们都是谁——喔!喔!喔!这几个牛脸巨人想要去哪儿!”
那些牛头人已经跟过来了,拉兹本来还想着跟老板引荐一下,但这时候老板已经迎了出来,然后很快和那些牛头人开始激烈地交谈。
他再一次被晾在了那儿。
“拉兹,你现在负责什么?”罗克忽然问。
“看,一个魔术。你想知道我会从这个帽子里变出什么吗,罗克?”拉兹问。
他很开心罗克会问到他。
“不不不不不,我现在没空,这里马上就要乱成一锅粥了。你最好接着去找一些观众表演你的魔术。”罗克说。
“可是……”
“那个是谁?那个精灵?”罗克指了指那边。
“那是谁罗克?”
“那个是不是前一阵子来参观工厂的那个精灵?他们是什么部队来着……”
“你说金色号角吗?”拉兹说。
“对!我就记着有‘金子’来着。那可是个大客户,我得赶紧去找咱们的莱德麦拉,不然煮熟的鸭子要是飞走了老板就会把我煮熟来代替鸭子了!”
“您好——”
这一次回过头来的是一小群巨魔,他们都蹲在地上。
“你好,地精伙计。何事啊?”戴面具的巨魔说,他声音听起来像个老头儿。
他们都蹲着看向他,这让他觉得跟他们说话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尤其这个老巨魔,他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和蔼。
“先生,其实我是想说……请问您、你们要瞧一瞧最棒的地精魔术吗?”拉兹问。
“啊,魔术。我听说那是一种不需要魔法就能操作的障眼法,一种小技巧,是这样吗,小地精伙计?”
“嗯……应该是这样的,先生。您看这个高顶礼帽,这就是我的全部道具了。里面什么都没有,瞧。”拉兹展示着他的帽子。
“的确,什么都没有。我觉得,我们可以抽出点时间来看看这个……‘魔术’,对吗?”老巨魔说。
其他巨魔点点头。
“我想我们可以,大祭司。”一位女巨魔说。
“请继续。”被称为大祭司的、戴着面具的老巨魔冲拉兹点了点头。
拉兹熟练地将帽子旋转了一圈,然后一个亮相,紧接着他正打算——
“那边是怎么了?人们聚集起来了!”一个夜之子精灵来宾惊呼了一声。
人们正在顺着喧哗的源头聚拢起来,似乎那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远比地精魔术要了不得的事情。
拉兹还想继续,却发现巨魔们已经纷纷站了起来。
“看来他们应该已经抓住了要找的人。”老巨魔说。
“是的,大祭司。他们效率很高。”另一个巨魔说。
“我们最好也赶快过去。”那位女巨魔说。
老巨魔低下头来。
“小伙计,看来我们之间的节目要搁置一会儿了。希望我们之后还会见面,现在我要去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然后那些巨魔们也走向了人群。
“你们!你们这是诬陷!拉克森不是什么探子!更不是什么间谍!”有个地精在人群中心大吼大叫着。
那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拉兹想一探究竟,于是他尝试着从人们腿下面钻过去,却失败了。他又尝试抓住一个牛头人的棕毛爬上去瞧瞧,却被误认为是牛虻,那牛头人身子一晃,拉兹就重重跌坐在了地上,原本那个干干净净的魔术道具高顶礼帽,也被他不小心压扁了。
“住口!想要五万杏仁币贿赂我伊戈纳吉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诸位,看来结论已经非常明显了!”那是老板的声音。
“呸!你个垃圾!”那个叫拉克森的还在挣扎。
“我的高定西装!你居然敢啐我!把这个叫拉克森·爆堂的暴徒从这儿弄走!”
人群一阵哄笑和鼓掌。
“拉克森·爆堂,我们库卡隆什代表荣誉战团,正式逮捕你!——别咬人,老实点!”
拉兹甚至不知道现在说话的人是谁,他忙活了一圈,转悠了一圈,却还是什么大人物、大事情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还有他的帽子。
哦,我漂亮的帽子,我的帽子……
他低头看着那个皱皱巴巴的礼帽,忽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不想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那样哭鼻子,但是他只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成。
哪怕是一个小魔术,也没有变完。
他坐在草地上,任凭草和泥土弄湿了他的裤子,他也不想站起来,他觉得哪怕是站在这里都好辛苦。
“怎么了,小家伙?”
一个兽人的声音响起。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拉兹急忙抹了抹眼角。
“没怎么。跟你也没啥关系,你也不关心。”拉兹说。小小的声音里却仍有着一丝倔强。
“这样啊。若是你跟我说,是不是就跟我有关系了?嗯?”兽人说。
拉兹抬起头,那个兽人也盘腿坐在了地上。
那兽人头上还戴着一个白色的狼头面具。
“先生……我觉得我自己太失败了。我今天连一个魔术都没有变成,我把时间浪费在去凑热闹,去尝试接近偷听那些大人物们说话,可是那哪儿是我能理解的事情呢?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傻瓜,没别的了。”拉兹说。
“我们每个人身处的位置、环境都差异巨大,至于那些超出我们理解能力的事情,即使一不小心让我们窥探一二,也只会平添苦恼。这个世界太大了。”兽人说。
拉兹好奇地看着这个兽人,他觉得这兽人身上就像是有种神秘的力量,能让别人安静下来听他讲话,或跟他讲话,全然与野蛮、粗鲁搭不上关系。
“跟我说说你的魔术吧,怎么样小家伙?”兽人说。
“我不是小家伙!我在我的族人里不算个子矮的了。”拉兹说。
“嗯,有道理。那你叫什么名字?”兽人问。
“拉兹德斯,别人都叫我拉兹。”拉兹说。
“好的。那就跟我说说你的魔术吧,拉兹德斯先生。”兽人说。
“可是……可是我的帽子被我的屁股压瘪了,现在它一点也不好看了。”拉兹委屈地说。
“帽子起什么作用?”兽人问。
“我需要从里面变出来一只兔子——哦天啊,我都给说出来了,我就说我是个傻瓜。”
“压瘪了会影响变出来兔子这件事吗?”
“嗯……那倒不会。”拉兹说
“那就好。开始吧,我很感兴趣。我们最好从头开始。”兽人说。
“您……您是说,先生,您想看我的魔术?哪怕我都已经说露馅了……?”拉兹问。
“是的。哪怕你已经说露馅了,但我还是很感兴趣。”
“那好吧。”
拉兹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然后站直了腰,他犹豫着把帽子尽可能整理地看着不那么狼狈。
“那……我要开始了?”
“好的拉兹德斯先生。我正等着呢。”兽人说,甚至还给他鼓了鼓掌。
拉兹抽了抽鼻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手熟练的一转,那个黑色的、皱皱巴巴的礼帽又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快速的旋转了起来。
“您好,先生,请问您要瞧一瞧最棒的地精魔术吗?我,正是艾泽拉斯最出色的魔术师,请叫我——拉兹德斯先生!”
剧照